芹菜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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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阳
芹菜妈妈为什么叫芹菜妈妈呢?因为有一次小姨父开玩笑说,你们家起名字还真便宜,一家子大葱芹菜,都够炒一盘儿了。
芹菜妈妈今年四十八,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头上不时冒出几丝白发。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芹菜妈妈忍不住感叹:一转眼,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据说芹菜妈妈以前很胖。小姨说,那不是一般的胖,半米高的坎都跳不下来,只能抵着脚后跟往下滑。芹菜妈妈不承认,说哪有那么胖。结果有一次她同学群里有人发了一张高中毕业照,模模糊糊的老照片中,芹菜妈妈一个人差不多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我和弟弟几乎笑瘫。
不过,现在的芹菜妈妈身材苗条,体重一直维持在八九十斤上下。她的胃不太好,腰和腿也落下些老毛病,小半辈子的操劳消磨掉了她的一部分健康。
芹菜妈妈和爸爸是初中同学,后来,芹菜妈妈继续读高中,爸爸放弃学业出门打工,然后阴差阳错开始恋爱,两个人算得上半个早恋。一毕业就结婚,接着是生儿育女,整日地操持家务盘算生计。我曾经问过芹菜妈妈,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找爸爸这样的吗?芹菜妈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谁知道呢?哪有什么如果,一辈子还不就这样了。
年轻的芹菜妈妈跟着爸爸吃了很多苦。也许,遇到爸爸那样的男人,谁都会吃苦的。他总是在幻想着干一番大事业,却空有抱负不能坚持;对亲戚朋友慷慨大方,回到自己家里面则能省就省;挣不了钱担不起责任还大男子情结严重。用芹菜妈妈的话说,你爸就是好面子,又吃不了苦,拈轻怕重,能干成什么事。
爸爸年轻的时候在工厂打过工,倒卖过国库券儿,和朋友做过饭馆,也跟兄弟开过印刷厂。无一不是搭上家里全部积蓄信心满满地起头,又灰头土脸地铩羽而归,还在一次切纸的时候赔上了半截手指头。
直到我和弟弟要上小学、初中、高中,爸爸终于安分下来,在家种地养蚕,还喂了十好几头的猪。当然,大多数不分轻重的琐碎杂事都是芹菜妈妈在打理的。
那是芹菜妈妈最辛苦的几年。一篓一篓往家里摘桑叶,一桶一桶的潲水往猪圈提,每到农忙的时候,几个姨妈和外婆都忍不下心来家里帮忙。芹菜妈妈说,她们最忙的时候有一阵儿早晨四点多起床,晚上八九点才能吃上晚饭。那个时候,我和弟弟都寄宿在学校。
曾经白白净净,穿着高跟鞋站在学校讲台上的芹菜妈妈就是在那几年狠狠地老了下去,整个人又黑又瘦,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像四十好几快五十的大妈。
对了,忘了说,在爸爸不靠谱东飘西荡那几年,芹菜妈妈的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她在乡里的中学代课,教数学。其实,当老师一直是芹菜妈妈的梦想。
那个时候乡下代课老师多,当然更多的是函授了大学,转为正式编制的代课老师。芹菜妈妈也曾心动过,被爸爸一句“这个家到底是供你还是供孩子?”给堵了回来。
这大概是芹菜妈妈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有一天早晨,她很高兴地对我说:“我昨天晚上梦到自己又回去代课了!那些孩子都不听,把我急得呀……”
现在的芹菜妈妈在一所高中的小卖部当售货员,离教室很近,但再也没有站上过讲台。
说起来,逼得芹菜妈妈放下锄头出来挣钱打工的原因还是弟弟考上了大学,我也还没有毕业,爷爷奶奶又时不时地生病,养蚕喂猪的钱再也供不起一大家子的开销。于是芹菜妈妈下决定,不种地了!出去找个活计,总比种地养猪能看到现钱。
在大事面前,瘦弱矮小的芹菜妈妈向来是比高大强壮的爸爸要有决断的。
芹菜妈妈的工作是三姨妈给介绍的,在镇上的学校食堂洗碗,结果刚干了一天,小卖部缺人,她就顶上去了。芹菜妈妈说刚开始的时候她一个挖了好多年庄稼的女人,黑黑瘦瘦穿得又不好,反应慢什么都不懂,还总记不住各种东西的价钱,都没人愿意和她一组。
开头第一个星期,芹菜妈妈用上课时间把所有东西的价钱都写在了纸上,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啥也不干就一遍一遍地背价目表。芹菜妈妈从来都像真正的芹菜一样,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内里隐藏着斩不断的强韧纤维。
和爸爸的好高骛远又得过且过不同,芹菜妈妈是一个吃得起苦但又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找到生活乐趣的人。以前在家务农的时候,芹菜妈妈在家门前种了整排的万年青和一大丛一大丛的红凤菜,结藤的苦瓜和扁豆被她搭成了整齐的四方架子,隔壁邻居家落下的一粒发了芽的核桃,也被她精心侍弄成了一棵亭亭如盖的核桃树。
现在工作清闲了,也不必再为没完没了的学费生活费发愁,芹菜妈妈更喜欢在出租屋破旧的小阳台上种茉莉百合和小葱,也喜欢在某个天气晴好的下午约三五个同事打打麻将或者沿着蜿蜒的乡村小马路晒太阳散步。
昨天,芹菜妈妈告诉我阳台的花盆里长了好大一株野生的艾草,白毛的,还很嫩。于是,今天的饭桌上就多了一盘翠绿透着白的艾粑。
自从手机换成了智能的,芹菜妈妈也学会了追剧、逛淘宝和百度一下。不上班的时候芹菜妈妈喜欢玩开心消消乐,玩跳一跳,喜欢在淘宝搜漂亮裙子,也会在做饭的时候百度看看有没有什么没做过的新菜色。芹菜妈妈从来都是个与时俱进的时髦妈妈。
当然,芹菜妈妈的这种闲情并不总是能被爸爸理解的,尤其在家里还为了生计捉襟见肘的时候。从小到大由于金钱的困顿而引发的各种矛盾各种打闹都曾在我心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还记得有一次爸爸扔掉芹菜妈妈养的狗,一整天绷着个脸躺在床上看电视时,芹菜妈妈挽起裤腿一个人下田栽秧,外婆和阿姨轮番地在我耳旁说:“你爸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哟!”那时的我一边难过一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样的爸爸,芹菜妈妈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
但芹菜妈妈一直和爸爸在一起,争执过冷战过却从来没有想要拆散这个家。
在芹菜妈妈出来工作两年后,爸爸也终于踏出了龟缩多年的第一步,跟着熟人山东河北胡乱地走了一通,芹菜妈妈也不管,只鼓励他挣不挣钱无所谓,放开心胸多见见世面也好。在爸爸打电话说身上钱花完了的时候芹菜妈妈二话不说将钱打到他的卡上。
芹菜妈妈从来都不太看重金钱和物质的积累,她只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如今,芹菜妈妈和爸爸也不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两人相隔一百多公里,爸爸大概一周回来一次。上了些年纪,也出门历了些风雨,即将五十岁的爸爸终于学会了担当学会了体贴。经常,两个人会窝在床上用同一只手机看电视,也会结伴一起去早市买菜做饭。也许,岁月的冲刷和适当的距离足以将生活磨砺成圆融美好的模样。
最近在和芹菜妈妈看房子。弟弟毕业了,芹菜妈妈想要在县城里有一个家,通透明亮,有大大的落地窗和干净的天花板,夏天可以直接坐在地板上,阳台还可以种花。周末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过年弟弟回家时还可以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附近的公园游湖踏青。芹菜妈妈描述着以后的日子,这是她一直向往而不可得的生活。
房子买了,明年一定要带芹菜妈妈出去玩。先去成都和重庆,坐最慢的火车,晃晃悠悠一整天。芹菜妈妈说过她喜欢坐火车出远门,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不累,心情还很好。然后还要去云南,看看大理,逛逛丽江,在美美的苍山洱海间拍漂亮的合照。
等到芹菜妈妈真正的老了,希望她躺在摇椅上,会觉得这一生,不虚此行。
李阳,女,九零后中学数学老师,奔三的年纪下还保留着一点小情怀,和一颗没来得及熄灭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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