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故事 | 陆斌/吕树国:国库券的故事

1988年七月，杨传山从六安师专（皖西学院前身）毕业，分配到六安县青山乡芮草洼初中当教师。第二年九月，同是六安师专毕业的赵玉好也分配到芮草洼初中，学校宿舍紧张，二人被安排住一间屋子。师兄弟一见如故。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赵玉好拿到了平生第一月的工资，87块5毛。巨款，怎么也得喝顿酒，一方面表示对师兄杨传山这一个月来照顾的感谢，一方面也是庆贺一下获得人生“第一通金”。赵玉好上街买了肉和豆腐，站在街口等同学陆斌，陆斌与他同年师专毕业，分配到了城区六安七中，两人早在信中约定，拿到工资一起“祸祸”。不一会儿，同是同学的段向阳骑着摩托车，载着陆斌，到了。

一顿酒，让几个同门小伙成了铁哥们，后来因为“国库券事件”，师兄弟几个关系更近了，铁上加铁。

那一年的十月，又到发工资的日子了，可是杨传山和赵玉好每人只领到37块5毛。原来，上面规定老教师每人要买100元国库券，年轻教师每人要买50元国库券，而国库券的面额只有100元的，学校便让杨传山和赵玉好伙买一张国库券。杨传山是师兄，这张券就保管在他手里。赵玉好家住城南镇，星期天回家时得到一个消息，镇上有收国库券的，100面额的兑95元。他内心一动，回到学校，跟杨传山说：不如把国库券变现，亏点就亏点，日子好过些，不然就剩三十几块钱，这月怎么过？杨传山欣然同意，就把国库券交给了他。可是，星期一回到学校，赵玉好压根儿不提这事儿了，杨传山虽然心生纳闷，可也没十分往心上去，毕竟国库券买卖是黑市行为，不是想卖就能卖掉的。然而又过了一星期，赵玉好还是只字未提，这就有点奇怪了，黑不提白不提的总该有个说法吧。出于对兄弟的信任，又因教学繁忙，这个疑惑也仅仅是一闪念。第三个星期过去了，星期一一上班，赵玉好兴奋地叫住了杨传山，说，终于卖掉了，分钱！

赵玉好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大把纸币来，连掏了好几把，花花绿绿的堆了一桌。杨传山一看，全是一毛两毛的毛票，甚至还有分票，最大面额只有五毛！

这钱……？杨传山困惑。

哈哈，没事。分吧。赵玉好打哈哈。

95元钱他俩竟然分了半个小时。分钱是令人兴奋的，等好不容易分完了，装进了腰包里，杨传山摸着鼓出大包的口袋，刚才的疑窦又丛生了：怎么都是零钱，一张块票都没有？难道收国库券的没有整钱，或都被赵玉好换成零钱了？这真是……

修养极好的杨传山欲言又止，没再问下去，既然赵玉好不好说肯定有不好说的理由，谁没有难言之隐呢。好在国库券终于卖出去了，一人多了这几十块钱——毛票也是钱——日子好过多啦！

时光如水，教学、恋爱、职称、结婚、生子、教改、教研……等等等等，年轻人总是忙不完的事，何况是教师呢，几乎每件事都很重要，“国库券换成了零钱”的事儿似乎给淡忘了。

但有一个人没忘，他便是六安七中的陆斌。作为同门好友，辗转知道这事后，也觉得蹊跷，赵玉好向来为人实在做事靠谱，按说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啊，为何缄默？尽管期间多次相聚，要么人多，要么场合不对，没机会探问。

转眼，十年过去了。日子生机勃勃往前冲，当年三个小伙变成了三个成熟的爷们。这时候，杨传山调到了轻工中学工作，赵玉好调到了城南中学，陆斌还在原校（已更名为田家炳实验中学）。都在城区工作，相聚方便多了，一个周末，三人又聚在一起，几杯酒下肚，像大多数成熟男人一样，开始扯往事，扯着扯着就扯到国库券上面。趁着酒劲，杨传山问：

玉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好问，这里没外人，就我们三个，那年国库券卖了，卖的钱怎么是一堆毛票？

杨传山、陆斌热切地看着赵玉好，等待下文。

嗐！你们还记着这事儿呢？赵玉好说，你们要不问，我准备烂在肚子里，既然问了，我就说了，说起来挺那个的。那年传山把国库券给了我，等我兴冲冲地到了倒卖点，一掏兜，坏了，国库券不见了，赶紧回家找，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无奈我只好想着攒钱堵上，可一时半会儿哪有那么多钱呢，我就打起了我娘的主意。她在城南中学卖菜，那时候学生都穷，买菜都是一毛两毛的，我娘卖了两星期菜才凑齐95块。我本来想凑齐传山那一半就给带学校去，又怕传山怀疑，就等凑齐了当场分完，再把另一半带回去给我娘。就这么回事。

赵玉好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松，说完还笑了。

杨传山眼里噙满了泪：兄弟啊，当时怎么不跟我讲实话呢？

嗐！讲实话你肯定不要了呀，那你不是吃大亏了，再说是我不小心造成的嘛，理当负责。不提这事儿了，喝酒喝酒。

陆斌也深为感动，他把三人酒杯满上，站起来，说，事情清楚了，啥也不说了，干了这杯酒，一生好兄弟！

三人一饮而尽。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三兄弟早已年过不惑。何为“不惑”？在三兄弟心中，那枚轻轻的国库券承载的重重的情义便是最好的注解。

    口述｜陆斌   整理撰稿｜吕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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